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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晚間。

  伴著爐火的劈啪聲響,一位美麗的女子端坐在高級的長沙發上,優雅地啜飲著來自英國,品種優良的紅茶。

  和整個房間格格不入的,是坐在女子旁邊的一副盛行於十六世紀歐洲的全罩式金屬甲冑。

  這副甲冑除了坐在女子旁邊,雙手還抱胸,活像是在生悶氣。

  女子將茶杯擺放至面前的茶几,順手又將距離自己茶杯不遠處的兩套茶具的位置調整整齊。

  「我說……親愛的,你要扮成那副樣子到什麼時候?客人就快要來了。」女子淡淡地表示。

  嘰嘰嘰───

  甲冑將頭盔部份硬是轉了九十度左右,頸甲處發出難聽的金屬摩擦聲,接著「哼!」了一聲,由於頭盔內部是半封閉狀態,所以聲音聽起來像是年久失修的小喇叭。

  此外,甲冑還說了一段意義不明的發言。

  「聽不到。」女子說。

  喀!

  甲冑伸手把護面給掀起來,頭盔底下是一位中年男子,歷經滄桑的過往用力刻畫在男子臉龐上的些許皺紋裡,散發出來的氣息是不容侵犯的威嚴……單看臉的話。

  「老婆,難道妳完全不擔心嗎?我們家的小雅竟然交了個窮酸的小伙子當男男男男男男──男朋友!!」男子貌似對最後一個詞過敏,舌頭不禁跳針。

  「……親愛的,你是在演七十年代的連續劇嗎?話說……如果窮酸的小伙子讓你看不上眼,當年是誰那麼喜歡泡窮酸的小女僕的?」女子指著自己的鼻子。

  「我……那不一樣啦!總之,我要把那個對小雅出手的混蛋給扔到亂葬崗!」男子鏘啷啷地站起,隨手抄起一把靠在長沙發上的閃亮大劍。

  「勸你住手,親愛的──上次小風帶消息回來的時候,你也是做同樣動作,不但閃到腰,飛上去的劍還把水晶吊燈給打下來。」女子冷冷地說。

  「嗚嗚……可是、可是……」

  框啷一聲,男子淚流滿面地跪倒在地上,抱住妻子的大腿,平時在外呼風喚雨、不可一世、一聲令下便可改變世界的產業帝王,此時卻哭得像個淚人兒。

  「親愛的,再怎麼說,也得先看看小雅選擇的男孩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,到時再下定論也不遲呀。再加上……你這個樣子是會嚇到人家的。」

  有人開門。

  是艾姊。

  「老爺、夫人,客人已經等在門外了,是否……」

  「小艾!!」艾姊慣例的躬還沒鞠完,一副盔甲便抱住她的腰際。

  「……是的?」艾姊露出招牌玩笑。

  「……大家都欺負我啦。」盔甲抽泣道。

  「我明白了,朔嚴老爺,但無意冒犯,根據『家庭安全守則』第二款第三條的規定,如果紀子夫人接到任何一位女侍(附註:男侍也適用)的性騷擾申報,老爺就必須從滿清十大酷刑中選取其中三項體驗……」

  喀。

  盔甲後方的茶几傳來不容質疑的茶杯撞擊聲。

  「小艾,可以請客人進來了,不過呢……請他稍待個十分鐘左右。」女子親切地下達命令。

  「謹遵吩咐。」艾姊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,關上房門,也關上盔甲男子最後的希望。

  「啊……」盔甲男子驚恐地看著逐漸爬上門板的人影。

  「那麼,親愛的,做好覺悟了嗎☆」

  「不不不,明天還有重要的會議要開……哇呀呀呀呀呀不要蠟燭啊嗚喔喔喔喔喔喔──」

 

 

  「久等了,請進吧,翊良同學。」

  門一打開,艾姊領著翊良、朔雅和朔風走進起居室。

  翊良看見長沙發上坐著一位漂亮女子和一副挺起腰桿正坐的盔甲。

  「……不好意思打擾了。」翊良先向女子稍微點個頭,肩膀隱約在顫抖。

  與朔雅交往進入第二年半,翊良決定說什麼也要好好與朔雅的父母見個面,於是鼓起勇氣向朔雅與朔風學長提出請求。

  剛開始,朔雅面有難色。

  不過,朔風卻一派輕鬆地說:「這是好事啊,畢竟你的父母也見過小雅了,禮尚往來嘛,我幫你安排吧。」

  ……於是,今天的會面就在朔風的策劃下登場了。

  按照許多「家長面試」的考古題來看,難題通常都是出在「女方」這邊:身家背景、職業收入、學歷高低、未來願景……足以把一個正常人磨掉一層皮。

  「呵呵……不用緊張,請坐吧翊良同學,我已經聽小風說過有關你的事了,還有啊……這孩子也說了不少。」紀子開朗地說,眼神飄向自己的女兒。

  「……咦?」就坐後,翊良納悶地望向朔雅。

  「別亂說,母親。」朔雅亮出手機。

  「啊呀……不知道在幾個月前,我看到小雅的房間燈還沒熄,就進去看看,翊良,你知道我看到什麼了嗎?」紀子打趣地說。

  「不…不知道……」

  「這孩子寫文章寫到睡著了,洋洋灑灑地好幾張稿紙呢,雖然不曉得作文題目是什麼……總之,上頭都是有關你的事呢。」

  「────!」朔雅發出無聲的尖叫。

  「呃?難不成……?」

  翊良想起幾個月前老師出了一道作文題目,叫「未來」。交卷後幾天,老師突然神經兮兮地跑來找他前去約談。當時翊良對於老師的疑惑完全不明就理……原來元兇就是那篇作文。

  「需要朗讀嗎?別小看我的記憶力喔。」紀子吃吃竊笑。

  「不…不用了。」翊良連忙說,因為他瞧見旁邊的朔雅已經進入當機狀態了。

  

  「……喂,小子。」盔甲突然說話了。

 

  翊良差點跳起來。

  「唉呀……原本我還想讓他多睡一會的呢……」紀子皺眉。

  盔甲「自動」將自己的護面給拉起來,裡頭的東西是具骷髏……看錯,是個看起來很像骷髏的男子。

  「……請解釋您為何會穿成這副德性,父親。

  「哼!還不都是因為要見這小子。」朔嚴鼻孔噴氣,轉頭對著翊良義正詞嚴地說:「我還以為小雅選擇的男人是什麼三頭六臂呢,看起來窮酸至極……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,竟然想高攀到我們家……哎呀!」

  冷不防,一記燭臺敲中朔嚴的頭盔,話說到一半的他狠狠地咬到自己的舌頭。

  「嗚、嗚嗚、嗚嗚嗚────」儘管如此,朔嚴依舊捂著嘴巴,不放棄地繼續數落,再也看不下去的妻子乾脆直接動手將丈夫的護面給用力闔上,隨後再補上一擊燭臺,徹底使盔甲安份下來。

  「由父親來說別人窮酸……一點說服力也沒有。」朔雅不滿地表示。

  「不好意思失禮了,翊良,但也請你體諒我們為人父母的心……你知道的,我們不可能將小雅的後半輩子交給一個懦弱的男人。」

  「我明白……」

  「那麼,你說說看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,我們要憑什麼相信你呢?」紀子溫和地問。

  「這個……」翊良雙手交握,微微低著頭,偷偷瞄了朔雅一眼。

  過了幾秒鐘,翊良抬起頭,用堅定的神情看著紀子。

  「……我和朔雅已經認識了五年,當中唯一能肯定的,是我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確認彼此的感情,對於未來,我什麼也不敢保證……」看著紀子揚起的眉毛,翊良不疾不徐地繼續說:「但是,我永遠能夠向兩位保證一件事,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──我一定會讓雅幸福。」

  語畢,沒人開口。

  火爐,劈啪響著。

  朔嚴掀開護面,怒目瞪視著翊良,而紀子,一直保持原本的表情。

  空氣似乎凝結了。

  只剩下……站在沙發後方的朔風,吹出的一聲口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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