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onight的書房

　　６

　　「學姊，妳為什麼要在社團裡裝出……呃……那種樣子呢？」

　　「這句話意外地傷人吶，」面對御護這個問題，十枒沒辦法似地笑了笑，「因為實在很無聊啊，無聊可是能殺死很多不死的怪物喔。」

　　「的確，學姊有時挺像牙齒被磨平的野獸。」

　　「嗯，老實說，眼下這種困境讓我有這麼點罪惡感──」十枒的一派輕鬆的表情瞬間凝固了，「──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『刺激』，以前總覺得這個世界相當無聊，無聊到曾經想讓我自殺，或是去犯罪……小說、遊戲裡的生活才是最棒的。」

　　御護面無表情地看著露出夢幻般表情的十枒。

　　「……那，學姊希望一直這麼下去嗎？」
　　「別說傻話了，我還是會餓啊。要是這裡遍地都是食物就算了……」

　　「學姊的倫理道德竟然建立在吃的上面嗎！」

　　「呃？難道人不是都先吃飽才去考慮倫理道德的嗎？」

　　「啊……從歷史軌跡來看確實是這樣沒錯啦。」

　　聽到十枒這麼輕易就點破人性的弱點，御護也警覺到一件事。

　　──眼下這種狀況要持續多久？或者，還能持續多久。

　　雖然飲用水方面因為飲水機還能用所以沒有問題，但食物可是極度匱乏，稍早的時候，御護和石澍探查各個「樓層」內任何有可能存放食物的位置，最後得出這個結論。

　　生存遊戲的莊家，總是以觀眾的心態看著自己所佈局的戲碼，然後大聲嘲諷：「人啊，為什麼能這麼賤呢？」

　　事實上，人類的理性比想像中還脆弱──是建立在「豐衣足食」和「安全感」之上的，一旦這兩者低過臨界點，不管是什麼樣的人，難保不會變成瘋狂的野獸。

　　「欸，小護，我們之前來這層樓的時候，廁所的燈有開嗎？」

　　「咦，什麼……？」

　　低頭深思的御護不知不覺跟著十枒來到另外一個「樓層」。

　　當然，這個地方已經被十枒探勘過了，走廊的盡頭──也就是廁所的位置，燈是亮著的。

　　「沒…沒有吧。」

　　御護絞盡腦汁恢復印象，但和學姊來到這層樓時，還有一些陽光，兩人都沒有開燈，不管是走廊、教室、還是廁所。

　　「這一層……是電腦教室嗎？」

　　「會不會是……石澍同學在上廁所呢？」

　　「不可能，他和兩位學妹都待在地下室那層樓，那層樓也有廁所，為什麼要大費周章來這裡上呢？」

　　「會不會是擔心電腦？」

　　「不管怎麼說，先去看看吧，也有可能是像你說的這樣，只是他忘記關了。」

　　十枒和御護不約而同跑了起來。血液洶湧的聲音在御護耳邊狂響著，十枒的臉色十分鐵青，還帶有一點慘白──已經能大略猜想到發生什麼事了。

　　男女廁的燈都是開著的，不必多說，御護和十枒分別衝進男女廁。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男廁這邊表面上貌似沒有異狀，只是燈亮著而已。

　　但是，有股濃烈的血腥味，和奇怪的流水聲。

　　御護一一推開蹲式廁所的塑膠門。

　　「嗚……嘔……」

　　御護真的彎下腰來吐了一地酸液，眼角的淚腺滲出痛苦的淚水。

　　幸好到現在他幾乎什麼也沒吃，不然穢物的臭氣和血腥味結合的話，他可能還會吐第二次。

　　在第三扇門，血跡狂暴地佔領整間廁所。噴濺的、抹上的、流淌出來的……全都亂七八糟地混雜在一起。

　　其中，一個沾血的塊狀物無力地倒在便斗的內側。

　　兩條被切塊的手臂。

　　為什麼御護看得出來是兩條手臂──因為很明顯──超過五根手指七零八落地灑在地面上，而躺在便斗裡的肉塊……就不用多說了，是手臂的殘存部位。

　　身體呢？

　　這時御護才看到──剛剛位於視線死角的最後一個小便斗，裡面塞著失去頭部和軀幹的……赤裸的男性軀體，連生殖器也慘遭割除。

　　「嗚……」

　　「小護！」

　　門口傳來十枒的聲音。

　　御護用慘白的臉色看向學姊。

　　看十枒的表情，想必是發現雙腳和頭顱出現在女廁的某個地方了吧。

　　「你已經不行了，快回去地下室確認學妹她們的情況。」

　　十枒只瞥了他一眼，當下就認定再這麼下去，御護一定會先精神崩潰。

　　「知…知道了。」

　　御護痛苦地壓著腹部，跌跌撞撞地下樓。

　　碰！

　　門才轉開一半，御護便整個人摔進烘焙社的社團活動室裡。正在鋪地舖的柿玟嚇了一跳。

　　顧不得解釋，御護還來不及喘口氣，發現雨瑤不在。

　　「柿…柿玟同學，雨瑤同學呢……？」

　　「咦……她…她正在洗澡啊。」

　　柿玟倍用有些顫抖的手指，指著最裡側，傳來蓮蓬頭水聲的那扇門，並問：「出了什麼事嗎？」

　　聽到這個回答，御護在心裡鬆了一口氣。

　　「石…石澍同學，出了點意外……妳知道剛剛石澍同學發生了什麼事嗎？是什麼時候離開社團教室的？」

　　剛緩過氣來的御護胡亂問了一通。

　　「那個……大概十幾分鐘前吧？他說要回去社團一趟，看看電腦能不能使用……石澍同學他……出了什麼意外。」

　　「這個……等十枒學姊回來再說，現在我沒辦法說清楚……」

　　「難道是……」

　　柿玟捂住自己的嘴巴。

　　御護咬咬牙，不理會柿玟的臆測，快步走到社團活動室的廁所，拍著門。

　　「雨瑤同學！雨瑤同學！不好意思，請問妳洗好了嗎？」

　　「咦？御護同學，我快洗好了，稍等一下……」

　　得到雨瑤明確回答，略微寬心的御護，走回柿玟幫大家打的地舖那裡，倒了杯水喝。

　　「……護，大家都還好嗎？」

　　就在這時，十枒從門口現身，額上佈滿冷汗，不過臉色明顯比御護好很多。

　　「嗯，學姊，雨瑤同學正在洗澡，馬上就要出來了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十枒轉身面向柿玟，說：「柿玟學妹，石澍同學已經被殺死了。」

　　柿玟的表情瞬間恍惚了一下，似乎一時還不能接受這句突如其來的現實。

　　「妳們……還是不要看到屍體比較好，今晚……」

　　「怎麼了嗎？」

　　十枒說到一半，剛洗完澡的雨瑤用毛巾擦著溼透的髮絲，身上穿著寬大不合身的臨時睡衣，帶著疑惑的表情望著眾人。

　　「……小護，今天晚上就由你來幫兩個學妹守夜。我得去調查其他地方。」

　　十枒似乎不想再說明一次這殘酷的事實，揮了幾下手，就步出社團活動室門口了。

　　「啊，等一下，學姊。」

　　御護追了出去，攔住正要上樓梯的十枒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

　　「兇手……那個『神柱』，真的在我們之中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老實講，我也不敢打包票，我就是要去釐清這件事，但學妹們的安全總不能不顧吧。」十枒聳著肩，說道：「屍體已經確定是石澍同學了，我在水箱裡找到他的頭顱。」

　　「……學姊真的要一個人去？太危險了。」

　　「遇到緊急狀況我還能自保，但那兩位學妹可不行，況且……她們剛剛才知道這件事，心理衝擊應該很大，需要有個男的在旁邊才行，還有……」十枒頓了頓，掙扎了一會，考慮要不要將下一句說出來。

　　「……如果兇手真的是我們之外的人，你就得好好保護她們的安全，但如果兇手是她們其中之一的話……你一定要把另外一個學妹救出來。」

　　「可…可是，這不合理啊，石澍同學死亡的時候，我和學姊在一起，柿玟同學和雨瑤同學也在一起，兇手一定是除了我們之外的人吧。」

　　十枒苦笑了一下。

　　「……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用常識判斷啊，小護。」十枒沒辦法似地抓著頭，說：「這整件兇殺案，本來就是不合理的。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

　　「你剛剛也聽到了吧？柿玟學妹說石澍同學是在十幾分鐘前離開的，也就是說，兇手即使跟著石澍同學回到電腦社社辦，作案時間充其量不過十分鐘而已。在十分鐘內，要把人體肢解成那樣根本是天方夜譚，以一個普通中學生的刀工水準來看，不弄斷十幾把刀具、耗上好幾個小時是不可能的。再說了，我們明明探勘過整個空間，卻沒找到什麼像樣的刀具……更何況，即使是上述條件都達成了，兇手一定滿身大汗，全身都是血污和人體的油脂，十分鐘內是清理不掉的吧？」

　　「嗯，這倒是……」

　　「還有這個。」

　　十枒從口袋裡拿出某樣細小的物品──血液已經凝固發黑，人類的手指。

　　「斷面這麼整齊，除非是古代的劍豪，不然這沒辦法靠一個中學生辦到吧？不光是這根手指，所有能看到的切割面，幾乎都是這個樣子。」

　　「學姊的意思，是指有非人類的力量介入？」

　　「嗯，現在不相信也不行了，但兇手是否在我們之中，機率還是五五分。我們就來分別承擔這一半的風險吧。」

　　「……我知道了，那學姊，萬事小心。」

　　「嗯，放心啦，我要是死了，不就吃不到小護買的東西了嗎？」

　　「學姊！」

　　「開玩笑的啦，你也要好好活著喔。」

　　十枒揮揮手，接著步上階梯離開了。